今天的人大概很难想象:1937年的华北,在战争打响前,居然出现了诡异的平静。
当时还不流行“暴风雨前的平静”这种修辞手法,时人将此形容为“平静得让人无法放心”,总觉得这不是应有的现象。
在一年以前,即1936年的4月下旬,日本内阁决定向华北增兵,由原来的 1700余人,增至 5700余人。
不仅如此,扩张后的日军,增加了炮兵、装甲兵等兵种,由过去的守备型部队,转变为战略型部队。
自从增兵之后,日军的演习也越来越烈,据当时的媒体报道
日军由昼间演习,渐至夜间演习;由虚弹射击,渐至实弹射击,局势由青天白日,渐至阴霾遍布。
中方对日军数次提出抗议,几经交涉后,日军演习减少。
日军还允诺,“如有实弹演习,则通知中方”,这场增兵危机也宣告解除。
安逸,安逸,命都可以不要,就要安逸!
哪怕日军的枪口已顶上脑门,但只要没真开枪,那些威胁好像也不算啥大事,可以视而不见,当做“消失了”。
著名的战地记者曹聚仁,晚年经常翻阅自己年轻时的采访笔记。
看到当年写的那句“1937年春,华北局势忽而非常平静”,觉得十分不可思议。
联系到后来那场旷日持久而异常惨烈的战争,曹聚仁自己都感叹,“在回忆上,很难相信那些和平日子是真的”。
但历史就是历史,就算不符合后来的印象,它毕竟真实发生了。
另一方面,随着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,国共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转变。
1937年2月,国民党在南京召开了五届三中全会,基本确定停止内战、一致对外的政策,并正式展开国共合作谈判。
而最不期望出现这种局面的日本,当时并没什么反应:无论舆论、军事、政治、外交上都没异常。
哪怕一直在策划战争的军部,也只是简单说了一句“(中国)似乎团结了”。
到了3月份,日本派出一个高规格的经济使团访问中国,还得到蒋介石接待。
经济使团在他们回国后,对内阁做了一个乐观报告:通过政治手段,战争打不起来!
真的打不起来吗?好像是的。
从满清政府出卖中国主权,引日本驻军中国后,东北、华北的核心铁路,就一直被日本人实际控制。
打仗需要调兵,调兵需要铁路,而铁路在日本人手里。
一旦开打,日军能迅速集结兵力,中国反而步履维艰。
在铁路的加持下,位居客场的日军拿到了主场优势,原本位居主场的中国,却出现了客场劣势!
之前的“九一八事变”、“华北事变”,面对日本的得寸进尺,国民政府步步妥协退让。
既然如此,凭什么判定日本如果再开一次口,蒋介石政府就会拒绝?
面对强大的日军,虚弱的中国敢抵抗吗?能抵抗吗?
1937年7月的北平,并未出现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之势,政府虽说准备抗战,但这个“准备”,依旧停留在口头上。
农村依旧正常的种地,城市依旧正常的经商,婚嫁饮宴也照常举行。
战争的恐怖阴霾,虽然近在眼前,却又远在天边。
时间来到7月7日晚上,一支日本军队正在北平卢沟桥附近,进行军事演习。
当时谁也没想到,这场看似“普通”的军事演习,引爆了持续八年之久的全面抗战。
日军之所以选择在卢沟桥演习,也是处心积虑,包藏祸心的。
北平此时处于日军三面包围:东有天津驻屯军策应、北有驻扎热河的关东军支持,西有日军控制下的李守信伪武装配合。
只有北平的西南面,尚有中国第29军驻防。
如此一来,宛平城便成了北平的唯一门户。
宛平一旦失守,平汉线被切断,北平便成了一座孤城,日军就能轻取北平,控制平津地区。
当时,北宁铁路沿线已为日军所控制,而在平汉路上的卢沟桥,就成了北平这一门户上的钥匙。
如果卢沟桥为日军所占领,则北平就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。
扼守卢沟桥已不是保卫北平,而是守住北平与中原之间的通道。
正因为了解卢沟桥的重要性,日军的演习基本都是围绕着卢沟桥展开。
1937年7月7日,日本军人又一次在卢沟桥以北地区,进行军事演习。
需要说明的是,这次演习是和之前一样,仅做练兵之用?还是想乘机拿下卢沟桥,毫无规划的日军,自己也没决定。
日军中队长清水节郎,只布置了深夜演习的内容,并未说明是否实战。
到了深夜,演习就要结束的时候,突然传来的一阵枪响,令清水节郎紧张起来,他马上下令集合,清点人数。
这时他发现少了一名士兵,有人称看见这名士兵,进到宛平县城里。
清水节郎感到失踪一名士兵是件大事,便立即向大队长一木清直报告。
一木清直没有耽搁,又直接报告给了联队长牟田口廉也,此人后来因坑死无数日军,被日方称为“牟田鬼畜”。
牟田口接到报告后,让大队长一木清直处理,于是他急赴现场,与中国方面进行交涉,要求进城搜查。
中国方面的代表,是时任二十九军副军长兼北平市长的秦德纯。
面对日军的无理要求,秦德纯当即拒绝:卢沟桥是中国领土,日军事前未得中方同意,在该地演习已违背国际公法,不得进城检查。
但为了避免激化矛盾,秦德纯还是缓和了一下:提议等天亮后,让本地军警代为寻找,如果发现这名日本士兵,即行送还。
但日军不肯松口,认为士兵失踪是大事,城外搜索无果,必须进城搜索。
这一无理要求被中方拒绝,眼看争执不下,中方提议:先由双方各派几名代表,同往宛平城调查,等调查情况明了,再商谈处理办法。
但就在双方派出代表不久,中方忽然接到报告:驻丰台日军一大队,约五百多人并炮六门,由大队长一木清直率领向卢沟桥出发,事态颇为严重!
抗战的扳机,就要被扣动了!
接到报告的秦德纯,当即向守卫卢沟桥的吉星文指示:寸土不让!
吉星文回复:请长官放心,誓与宛平城共存亡,卢沟桥不是我辈坟墓,就是敌人坟墓!
在守卫卢沟桥战役中,吉星文果然信守承诺,率敢死队出击,表现十分英勇。
先前派出去调查真相的中日代表,刚刚进入宛平县城,就听到城外枪声大作。
全面抗战,就此开始!
顺带说一下,让清水节郎紧张的枪响,可能是“爆竹声”。
但也有人认为,是不满日军的中国武装,对日军的一种警告!
无论哪种原因都不重要,就像在卢沟桥事变中,到底谁先开了第一枪,也无关紧要:日军想灭我中华,难道还缺借口?难道中国人需要反思?
那位“失踪”的士兵,叫志村菊次郎,其实很快就回到队伍,而且日军高层也知道真相。
一木清直在后来的采访中,承认是蓄意为之:
当时接到报告士兵(志村)已经回来了,没有异状。 但是,我的想法是联队长(牟田口)让我就此事(和中国方面)进行交涉,如果就这样算了,中国方面会怎样宣传就不知道了。 此前的“丰台事件”就是例子,也许会让他们产生——只要敢真枪实弹对付日本军队,就可以让演习的日本军队逃跑这样的概念吧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对日本来说是一件很遗憾、丢脸的事情。 所以,我方决定占领一文字山(卢沟桥和北平之间的中方阵地),然后再进行交涉……
日军为了掩盖证据,那位“失踪”的传令兵志村菊次郎,很快就被退出现役,遣送回国。
不过他并没有逃出战争的魔爪: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,他再次应召入伍,1944年10月,在缅甸战场被我新编第1军击毙。
一个引爆中日对决的小人物,最终落幕在中日对决中,在日本投降前夕,画上了生命的终点!